▲北京时间2024年6月17日，德国斯图加特，2024欧洲杯小组赛C组首轮比赛中，丹麦队1比1战平斯洛文尼亚队。丹麦队球员埃里克森庆祝进球 图/新华社

埃里克森书写的“丹麦童话”仍在继续。

2024年6月17日凌晨，在欧洲杯小组赛C组第一轮比赛中，丹麦队以1:1战平斯洛文尼亚队。效力于英超曼联俱乐部的克里斯蒂安·埃里克森打满全场，上半场更是上演胸部停球后的抽射破门，成为丹麦队史欧洲杯最年长进球者。赛后，埃里克森当选本场最佳球员，他所效力的曼联俱乐部官方表示：“没有人比你更值得。”

这是埃里克森时隔三年后再次站在欧洲杯赛场上。2021年6月12日，在上届欧洲杯小组赛丹麦对阵芬兰的比赛中，埃里克森突然倒地昏迷，经过14分钟的现场心肺复苏急救后，他被护送离场，紧急转移到当地医院接受治疗。在成功进行ICD（心脏自动转复除颤器）植入手术后，埃里克森于6月18日出院。

这并不是这位被球迷昵称为“爱神”的生命斗士第一次上演奇迹，这三年来，他已一次次战胜命运。

三年前的惊魂14分钟与除颤器植入

克里斯蒂安·埃里克森生于1992年，也就是丹麦队递补进入欧洲杯决赛却神奇夺冠、上演“丹麦童话”的那一年。2005年，他签约丹麦超级联赛的欧登塞俱乐部青年队。2008年，16岁的埃里克森加盟荷兰阿贾克斯，2010年初进入阿贾克斯一线队。2013年8月，埃里克森以1200万英镑的转会费加盟英超托特纳姆热刺俱乐部，此后几个赛季一直是英超一流中场。

在国家队方面，埃里克森于2010年3月完成国家队首秀，当时仅18岁。也是那一年，他随国家队出征南非世界杯，并以18岁零4个月的年龄成为该届比赛最年轻球员。

2020年1月，埃里克森以2000万欧元的转会费加盟意甲国际米兰，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低迷后，他成为球队主力，并帮助国米在2020-2021赛季提前四轮夺得意甲冠军。

但在2021年12月17日，由于意大利不允许携有心脏除颤器的球员上场踢球，埃里克森与国米解约。

三年前埃里克森能够死里逃生，离不开堪称教科书一般的现场急救。

当埃里克森昏倒后，附近的队友和两名芬兰球员立刻上前查看情况，随即向主裁判示意发生紧急情况。裁判安东尼·泰勒立刻吹停比赛，并示意丹麦队相关医护人员立刻进场。显然具备急救知识的队长克亚尔冲过来掰开埃里克森的口腔，保证空气畅通并防止其吞舌窒息，随即及时对其进行心脏复苏按压。

抢救心脏疾病患者时，时间永远是最宝贵的。根据现场视频，埃里克森倒下后，场上球员在3秒后举手示意，裁判吹停比赛是在第5秒，第8秒队医冲入现场，第37秒携带急救设备的医务人员冲进场地，第52秒AED（自动体外除颤器）到位，第1分36秒医务人员开始进行心肺复苏，抢救心脏骤停病人的“黄金4分钟”被充分抓住。

▲2021年6月12日，丹麦哥本哈根，2020欧洲杯小组赛B组首轮丹麦队与芬兰队的比赛中，医务人员抢救昏倒的丹麦队球员埃里克森 图/视觉中国

现场最让人感动的是埃里克森的队友，他们脸朝外排成人墙，挡住直播镜头和媒体的相机与摄影机，为埃里克森保留隐私和尊严。当埃里克森恢复意识被抬出场外时，丹麦队的球员仍然紧紧跟随，延续着这足球史上最感人的“生命之墙”。在这一刻，全场都为埃里克森祈祷，无分丹麦球迷、芬兰球迷还是第三方球迷。

这惊魂14分钟不仅挽回了埃里克森的生命，也见证了竞技场上的温情脉脉。

埃里克森随后被紧急转移到当地医院接受治疗，完成心脏手术，植入ICD并努力进行复健。7个月后，埃里克森重新出发。

在与国米解约后，埃里克森于2022年2月1日签约英超布伦特福德俱乐部。当时他表示，自己的目标就是继续踢球，并出战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。

他做到了。这显然是个奇迹，因为在埃里克森植入ICD后，媒体采访的专业医生们多数认为他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，但很难继续从事高对抗的足球运动。此前也有类似例子， 2012年，24岁的刚果国脚穆安巴在英格兰足总杯比赛中因心脏骤停而昏迷，虽然被抢救过来，但不得不提前退役。可埃里克森却重新走上球场，而且延续着球星级别的表现。

埃里克森对足球的热爱和出色表现感召了全队，布伦特福德队在赛季后半程表现出色，提前数轮保级成功，豪门球队曼联也因此向埃里克森伸出橄榄枝。

在国家队层面，埃里克森于2022年3月27日，也就是时隔287天后，再次为丹麦国家队出场，而且首次触球就实现进球。

2022年11月，埃里克森入选参加卡塔尔世界杯的丹麦国家队名单。在此之后，他一直是国家队的一员，表现依然出色。他对足球的热爱，是前行的最大动力。

曾经的那些悲剧，以及赛场应急处理的进化

早期足球领域并没有“队医”这一配置。在二战前的足球比赛中，如果有球员受伤，为他们止血或送他们就医的是所谓“杂役”。以1930年代的尤文图斯为例，当时的“队医”同时也是球场的草皮维护员。

最早为运动队配备专业队医的是1950年代的美国人，此举逐渐延伸至足球领域。1970年代，欧洲几乎所有国家队和大牌俱乐部都配备了专业队医。1990年代，足球医学逐渐成为一门有针对性的科学专业。

以配置最完善的英超俱乐部为例，球队每个梯队都会配备自己的医疗小组，通常有7-8名成员，主管一般为全科医生。队医不但要为球员提供医疗服务，还要监测球员的身体状况，提供针对性的训练、赛后恢复和食谱配置。人们最熟悉的赛场应急处理，仅仅是工作中的一部分。

在足球医学发展的同时，球场上的悲剧也从未消失过。以心脏骤停猝死为例，最早的官方记录可以追溯到1906年10月27日，英格兰利兹联队球员大卫·威尔逊在球场上猝死，年仅23岁。

▲2003年6月26日，法国里昂，2003联合会杯半决赛喀麦隆队与哥伦比亚队比赛中，喀麦隆队球员维维安·福在无球状态下突然倒地，送往医院途中不幸离世 图/视觉中国

喀麦隆国脚维维安·福的不幸堪称标志性事件。在2003年联合会杯半决赛中，喀麦隆队与哥伦比亚队交锋。维维安·福在无球状态下突然倒地，在送往医院途中不幸离世，年仅28岁。这一事件让国际足联痛定思痛，联合会杯从两年一届改为四年一届，以便让球员获得更多的休息和恢复时间。

2004年1月26日，葡萄牙本菲卡俱乐部的匈牙利国脚菲赫尔在比赛中不幸猝死，他的29号球衣在队内永远退役。2007年8月25日，塞维利亚对阵赫塔菲的西甲比赛中，塞维利亚队球星普埃尔塔因心脏病倒在场上，三日后离世，年仅22岁。

2021年6月2日，前帕尔马球员朱塞佩·佩里诺在比赛中心脏骤停，之后不幸去世，年仅29岁。更令人难过的是，朱塞佩所踢的这场比赛，是为自己三年前去世的亲弟弟举办的纪念赛。2018年6月，朱塞佩的弟弟罗科·佩里诺在骑行时因心脏骤停而去世，年仅24岁。可2021年为纪念罗科而办的这场五人制纪念赛，却又成了朱塞佩·佩里诺的绝唱。

2023年11月11日，加纳国脚德瓦梅纳在比赛中因心脏病倒下，送入医院后离世，年仅28岁。2024年4月14日，效力于意大利第五级别联赛球队卡斯特尔菲奥伦蒂诺的边锋马蒂亚·吉亚尼，在比赛中心脏骤停，送医后抢救无效离世，年仅26岁……

要想减少悲剧的发生，离不开设施的健全。埃里克森之所以能够奇迹生还，正是因为AED的配备和及时使用。从维维安·福到埃里克森，生与死的背后是足球领域不断增加的人力和物力投入，以及持续优化的紧急方案和流程。

如今在国内，许多公共场所都配备了AED设备，在关键时刻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，球场也是如此。

2022年9月8日，一位长沙足球爱好者在踢业余足球比赛时，突发心脏骤停。所幸现场热心人及时抢救，并依靠AED设备挽回其已经暂停的呼吸和心跳。2023年2月19日，南京白马公园内的足球场上，一位业余踢球者突然心脏骤停，所幸现场人员在黄金时间进行心肺复苏，并以AED设备对其进行除颤，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。

当然，在职业足球领域，球员面临的问题或许并非AED就可以解决。心源性猝死之所以在球场上相对高发，是因为职业运动员始终处于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状态之下，身体更为疲惫甚至透支。而在足球运动最为发达的欧洲，足球产业与资本高度捆绑，这种情况更为明显。

如果说大俱乐部可以拥有高质量的医疗团队，球星能够拥有私人医生，那么大多数金字塔底层的普通球员，面对这样的透支毫无办法。在肉眼可见的未来，心源性猝死仍是球员面临的最大威胁，而最能降低这一风险的办法，是让他们别太累了。

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

文 /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叶克飞

编辑 / 陈雅峰 rwzkcyf@163.com